村民防汛任务重，4 班倒 24 小时巡逻排查，只为守护家园

摘要： 村民防汛任务重，4 班倒 24 小时巡逻排查，只为守护家园截至7月6日9时，洞庭湖团洲垸溃口宽220米。付中训说，自那以后，团洲垸风光不再。1996年溃垸成了团洲垸百姓28年来心头...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反堤

7月5日中午12点，轮到吴莉接班了，她11点就开始吃午饭了，连3岁半的儿子都来不及抱，就放下饭碗，骑着摩托车去了家对面的水坝。

6月下旬，团州堤进入汛期，村民们除了农忙，又多了一个重要任务——防洪。他们24小时分四班在村堤巡逻检查。为了及时发现爆管险情，他们不得不频繁地剪掉堤边长了又长的野草。吴丽是村会计，前两天，她和几位村民把堤边电线杆上的灯泡重新装上去。

下午阳光明媚，但巡逻队规定不能在堤坝棚里坐太久。吴莉正蹲在堤坝边看有没有凹陷，婆婆打来电话说：“听说团北村堤坝有危险。”吴莉说：“妈，你别造谣了。”

挂断电话后，吴丽有些害怕，便联系了住在团北村的亲戚。亲戚说：“这里堤坝决口了，要赶紧撤离。”吴丽立即给婆婆打电话，让婆婆把房子一楼的衣服、被子全部搬到楼上。随后，她骑着摩托车从村里一组走到九组，见到人就喊：“堤坝决口了，赶紧撤离！”

十几公里外，溃坝事件发生的团北村情况更加紧急。当村干部在门口喊着赶紧去坝上时，刘秀琴双腿一软，28年前“怕水”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不知道带什么东西，就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孙子跑到坝上，脚下的洪水已经溅起水花。后来，她回过神来，看到自己已经急急忙忙地为孙子们背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本书。

据后来官方通报，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团州乡洞庭湖一线大堤（桩号19+800）发生爆管事故，团州乡于7月5日15时32分报险，13分钟后，华容县工程处抢险组到达现场，发现19+450桩号处堤面已下沉1.5米，堤内坡大量涌水，流量约2立方米/秒，立即调集砂石车赶赴现场。

当天17时48分，堤防紧急封堵失效溃口，溃口宽约10米；19时，溃口宽度扩大至约100米。截至7月6日9时，洞庭湖团州堤溃口宽度为220米。

当晚，刘秀琴和村民们坐在堤坝上。眼前的水已经淹没了村里大部分房屋，掀起一米多高的巨浪。她听见房屋在水中倒塌的声音，鸡鸭被冲到堤坝上。刘秀琴想，自己养的9亩鱼塘肯定没了，家里也什么都没有了。挤不上搬迁车，她抱着两个孙子在堤坝上坐了一整夜。

7月6日，团洲湾团溪村。摄影：吕亚轩。人们在水下谋生。

20世纪60、70年代，随着人口不断增长，农村耕地面积减少，围海造田、围湖造田的做法开始盛行。这一时期的口号是“围湖夺地，围海取粮”。1977年，为了增加粮食产量和消灭血吸虫病，湖南把洞庭湖畔的泸州改造成良田，修建了团州堤。堤是指被水坝围起来的一片区域。

付忠勋是团州乡政府退休干部，他向界面新闻回忆，当时负责团州堤围垦的行政牌子叫团州灭螺围垦指挥部（蜗牛指钉螺，是血吸虫病的中间宿主）。华容县政府给各乡镇分配指标，发动群众移民到团州堤围湖造田，建设新家园。改组后，指挥部变为团州乡人民政府。

那时土地还没有分到户，人们睡的是茅草屋，移民没有阻力，一些在原地难以生存的人，想另谋出路。再加上湖区土地肥沃，大家都认为团州湾是“一块肥肉”，移民名额一度要靠关系才能拿到。傅忠勋回忆，1978年团州湾建成后，华容县各乡镇的村民有八九千人迁入。因为想来的人太多，后来容量扩大到四五千人，这些人在这8.8万亩土地上安家落户。

这期间澳门一肖一码必中一肖一码，傅忠勋从华容县广播电视局调到团州乡政府工作。当时，团州湾响应国家号召，大量种植经济作物皮棉，成为全国棉花主产区。20世纪90年代是团州湾最繁华的时候，有13个村，2万余人。湾民人均土地面积2亩3分，每亩可产值1200至1500元。男女老少都愿意在家务农，人均收入超过了华容县，成为全县最富裕的乡镇。

但围湖造田也意味着圩区长期与湖水作斗争，人们不得不在水下谋生。据湖南省水利厅统计，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洞庭湖区40年来均发生不同程度的洪涝灾害，平均每隔1.5年就会发生一次。

团洲湾防洪堤在历史上多次面临洪水的考验，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1996年的溃坝。当时，团洲湾防洪堤溃口长达460多米，受灾户5500多户，大量村民房屋倒塌，死亡14人。

1996年，30多岁的村民夏勇依稀记得，为了堵住决口，村民们把一袋袋蚕豆装上船，沉到水里。洪水冲毁了他家的三间平房。夏勇跑到岳阳亲戚家借了一块防水布，在堤坝上找了两把凳子，支起竹竿，搭起棚子，睡了一个多月。40多天后，堤坝里的水退了，夏勇回到家里，捡起地上的砖头，重建房屋。

1996年洪灾发生后，团洲湾各村采取了不同的灾后重建援助方式。有的村要求每户缴纳3.5万元，政府为他们修建安置房；有的村评估村民倒塌房屋的数目，给予一定补偿。夏勇家因倒塌3间平房，得到了700元的补偿；还有的村评估村民的劳动力和土地，政府帮助村民从银行贷款建房。

据《岳阳年鉴》记载，1996年洪灾造成团洲湾地区棉花、粮食、水产品全部损失，交通、电力、通讯等基础设施严重受损，死亡14人，直接经济损失5.5亿元。

傅忠勋说，从此以后，团州湾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有的村民失去了家人和房子，对团州湾失去了希望，搬了出去。有的村民到别的地方投奔亲戚朋友，再也没有回来。夏勇也想过搬离团州湾，但“原来的村子不收人了，我又没有一技之长，能搬去哪里呢？”

复工复产后，团洲湾人口降至1.7万人左右，种地逐渐变得没有外出打工赚钱，目前湾里常住人口约7000人，几家养殖大户把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承包了管家婆一码一肖最准资料最完整澳门天天开彩好正版挂牌，村民大多外出打工，湾里常住人口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

20 世纪 60 年代和 70 年代的填海工程。

1996年大堤垮塌，28年来一直是团洲湾人心中的阴影。团洲湾三面环水，险情频发，防洪是团洲湾每年的一件大事。

团洲堤防防洪工作由乡政府成员组成的团洲乡防洪指挥所统筹部署，采取准军事化管理，将20.8公里团洲一线防洪堤划分为4个营，每个营配有营长、副营长、教导员、工兵。

大队以村为单位编为连，村支书兼任连长，为了共同的田地和家园，每个村民都要承担起村内巡堤、除草等任务。

7月5日下午决口发生后，现场最初拍摄到的视频显示，一艘载有散沙的船只试图吹沙堵住决口，而另一艘船正驶过。这段视频引起网友质疑，为何没有使用更有效的沙袋和石块来堵住决口，以及附近是否准备了足够的防洪物资？

黄虎担任团州乡防洪指挥部三营营长多年，他告诉界面新闻，近年来，湖南采取“车船为仓”的方式调配防洪物资，装载着沙袋、石块等重要防洪物资的车船停放在堤岸边，司机三班倒，24小时待命，一有险情，就立即开过去用沙石把洞口堵住，如果洞口太大堵不住，就把车沉下去封住。

同时，沿堤坝堆放沙石、彩布条等，称为“平安土”。危险性大的地段堆放较多，危险性小的地段堆放较少。一般情况下，防洪物资必须在7月1日前全部到位。

根据黄虎的经验，这种险情发生之初，溃口不大，用准备好的沙袋就能立刻堵住。后来，溃口越来越宽，要用满载沙石的卡车沉下去堵住。也可以在船上加沙袋、石头，把船沉下去堵住。但现场并没有这么做，导致溃口被撕开200多米。他认为，沙袋、石头等重要防洪物资可能准备的不够多，现场指挥人员也缺乏一定的经验。

事实上，像视频中那样用吹沙的方式来堵住溃口不仅没有效果，而且散沙在水中的冲击力会使溃口变宽。黄虎说，散沙随洪水流入良田，还会导致明年田地绝收。他说，1996年和这次溃口的地点都是四大队团北村，这里堤防地势较低，要重点防范。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提前把散沙和石块装进袋子里，就近备好。

由于近年来长江中下游旱情严重，团洲湾很多村的村民都实际感受到洞庭湖水位近三四年一直不高。邓王华说：“河里水很少。”监测显示，2023年7月，洞庭湖城陵矶站实际水位24.4米，跌破1950年以来同期最低水位。

村民邓王华记得，2023年村里没有组织村民做防洪工作，但老一辈人还是担心，每天晚饭后都亲自到堤防上查看，“水位涨了他们就担心，水位降了他们就放心。”

但今年6月中旬以来，湖南持续降雨，6月30日洞庭湖城陵矶站水位突破警戒水位33.0米，形成洞庭湖2024年第1号洪水。团洲湾至7月3日雨水才停，但降雨量较1996年、1998年均有减少。

随后到了7月4日，又是烈日炎炎的一天，傍晚巡防员回来称水位已经降下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然而7月5日堤坝却溃堤了，不少村民认为，堤坝溃堤是疏于管理造成的，与村里这几年防洪工作不力有关。

7月10日，湖南日报刊发了一篇题为《团州堤防答疑》的文章，在回答“前期抢险工作为何引起部分网友质疑”的问题时，文章称，从技术层面看，大家对此次应急处理似乎有些不熟练，导致一些工作出现混乱。毕竟，自从三峡大坝蓄水以来，洞庭湖区江河湖泊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多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突发状况。

上述情况表明，在国家、省、市、县四级防汛机构高效运转、专家现场指导、防汛物资源源不断运抵的形势下，应急抢险、应急处置、决口封堵工作有序开展。5日晚，已有4200余人、300余台设备进入现场抢险处置。连日来，现场抢险人员采取“歇不停、轮班作业”措施，昼夜不停作业，于8日22时33分成功封堵了长达226米的决口。

大坝的质量还关系到汛期的风险。黄虎介绍，正常情况下，每年年底，乡政府都会对大坝进行秋冬修缮，修补鼠洞、蛇洞、地面塌陷等。小修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大修需要两个月。次年春季，乡政府会组织各村对河堤、穿堤涵洞、电站等进行大检查，在汛期前进行安全大检查。

《团州堤疑点解答》一文中称，团州堤建于上世纪中叶，建于沙洲滩涂之上，部分堤段基础薄弱，基础不稳，土质较差，堤线设计不科学，此次团州堤遭遇持续10余天的强降雨，对防洪标准提出更为严峻的考验。

7月6日团州堤决口，未来形势如何？

经过两天两夜的封堵，团州堤一线堤坝溃口于7月8日晚封闭。堤坝拦蓄水量约2.1亿立方米，相当于15个西湖的蓄水量。目前排涝工作正在进行中。专家预计，从7月9日起，排干全部积水约需17天。

傅忠勋说，1996年溃坝事故使团洲堤受损严重，至今仍未完全恢复。村民们28年来刚刚积累了一些财富，却又遭遇了沉重打击。他说，一些村民重建房屋所借的钱至今未还。这些人要么丧失劳动能力，要么家人患病或遭遇其他挫折，家庭状况不佳。

团洲堤为千梁湖堤的一部分，是洞庭湖区24座蓄洪堤之一。《蓄滞洪区使用补偿暂行办法》要求，蓄滞洪区各级地方政府要有计划地组织人口迁移，加强蓄滞洪区安全建设和管理，调整产业结构，控制人口增长。

历史上围湖造田的做法也破坏了洞庭湖调蓄洪水的能力，威胁到整个长江中下游的防洪安全。1998年特大洪灾发生后，国家开始鼓励湖南、湖北、江西等地实施平堤排洪、退田还湖、移民建镇等防洪工程。据湖南省水利厅介绍，1998年至2018年，洞庭湖区共平堤333处、移民55.8万人，洞庭湖整治面积自1978年以来扩大了779平方公里。

傅忠勋觉得，安排团洲湾村民搬迁到外地太麻烦了。“早些年，农民没有自己的土地，国家安排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现在土地分到户了，搬迁到别的地方，怎么再分配呢？”

傅忠勋举了一个例子，1998年洪水过后，被淹没的小吉城堤响应国家防洪号召，村民被安置到华容县各镇，当时团州堤就安置了1000多人，“把他们安置好、拿到宅基地、协调好子女上学，用了两年半的时间。”

邓王华今年72岁了，她摆摆手说，住在这里没有意义，像她这样的老人活不过28年，年轻人不愿意住在村里，又怕每年涨水，谁愿意花钱在这里重建房子？

事实上，相比考虑要不要搬迁，多数村民还在考虑更直接的问题，比如自家房屋是否倒塌、电器、牲畜是否被水淹。至于要不要搬迁、搬迁到哪里，多数村民的态度是：这不是他们能考虑的，政府安排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团建村村民夏丽芳今年50多岁，她和丈夫每天在工地上辛勤劳作，2013年他们攒了18万元才盖起现在的房子。夏丽芳还不能回村，她不知道自己的房子是否被洪水冲走了，但她估计家里的电器全部被毁了。她儿子刚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村民防汛任务重，4 班倒 24 小时巡逻排查，只为守护家园，可能要重建房子。堤坝塌陷三天后，夏丽芳的丈夫离开安置点，到岳阳工地找工地当工人。

《国家自然灾害救助应急预案》规定，灾害发生后倒塌房屋恢复重建，“通过政府救助、社会互助、自筹资金、政策倾斜等多种方式解决，鼓励通过邻里帮工帮料、以工代赈等方式实施恢复重建”。

此外，要积极发挥商业保险经济补偿作用，发展城乡居民地震巨灾保险、农村住房保险、灾害生计保险等相关保险，完善恢复重建资金市场化筹集机制，帮助解决受灾群众基本住房问题。

7月6日，岳阳市委书记谢伟江到华容县安置点看望受灾群众，鼓励大家坚定信心、共克时艰。临别时，市委书记说：“只要青山在，就不会缺柴烧。”

7月6日，湖南省华容县团溪村，一名村民望着对面的自家房子。 吕亚轩 摄

（除吴莉、傅忠勋外，其他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