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和平示威为何演变成流血冲突？

摘要： 孟加拉国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和平示威为何演变成流血冲突？然而，随着孟加拉国内众多公立大学接连爆发抗议游行，局势开始朝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随着抗议活动的逐渐发酵，经济停摆，孟加拉国...

文丨崔洛斌（南亚课题组成员） 石兰察（南亚问题专家）

2024年7月，孟加拉爆发21世纪以来最大规模抗议活动，哈西娜政权岌岌可危。学生走上街头，要求政府废除歧视性的配额制度。在据信造成百余人死亡、数万人受伤后，政府作出让步，满足学生诉求，修改配额制度，但冲突并未就此结束。一场和平抗议如何演变成大规模血腥冲突？哈西娜为何坚持与人民为敌，她能否挺过这一次？配额改革抗议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1. 一场和平抗议如何演变成大规模血腥冲突？是什么导致愤怒的学生走上街头？冲突发生的时间意味着什么？

2024年6月5日，随着总理谢赫·哈西娜签署行政命令，恢复政府公务员配额制度，孟加拉国青年学生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抗议活动始于孟加拉国最好、最古老的大学达卡大学。学生们罢课、游行，试图迫使政府取消他们认为“歧视性”的配额制度。起初，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并没有受到政府的重视，政府认为恢复配额与他们无关，因为命令来自该国最高法院。然而，随着孟加拉国多所公立大学爆发抗议活动，事态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7月7日，抗议活动愈演愈烈，一项名为“孟加拉封锁”（）的全国封锁计划启动。全国各地的学生罢课、罢考，封锁了大学门前的主要高速公路和道路。

为缓解紧张局势，哈西娜总理于7月14日发表电视讲话，但这进一步加剧了紧张局势。她在为配额制度辩护、呼吁尊重“自由战士”的同时，错误地将抗议的学生团体称为“拉扎卡尔”——一个具有政治象征意义的贬义词，指的是1971年解放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军方合作折磨、谋杀和强奸东巴基斯坦（现孟加拉国）人民的人。这一群体被广泛认为是孟加拉国历史上最坏的叛徒。哈西娜讲话后，学生们走上街头，高呼“我是谁？你是谁？拉扎卡尔，拉扎卡尔。谁说的？谁说的？独裁者，独裁者。”大规模抗议活动席卷全国。

抗议活动的直接原因是学生对恢复备受争议的配额制度的愤怒。孟加拉国的配额制度于1972年引入，此后经历了数次变革，最新一次配额制度于2018年废除。在该制度下，孟加拉国56%的公务员职位为特殊群体保留：30%的政府职位为1971年解放战争中反抗当时西巴基斯坦（现巴基斯坦）政权的“自由战士”后代保留，其他配额包括：女性（10%）、边缘落后地区（10%）、土著和其他少数民族（5%）和身体残疾人士（1%）。2018年也爆发了大规模示威活动，哈西娜迫于压力被迫宣布废除该政策，但2024年6月，孟加拉国高等法院撤销了哈西娜废除配额政策的行政命令，并重新实施该政策。

孟加拉国的配额政策。来源：半岛电视台

要理解学生们的愤怒，还必须从孟加拉国当前糟糕的青年就业环境说起。孟加拉国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在该国1.7亿人口中，有近3200万青年失业或失学。最新数据显示，2024年第一季度失业人数同比增加约24万人，达到259万人。面对糟糕的就业环境，虽然私营部门部分领域的就业机会有所增加，但很多人还是更喜欢政府工作，因为政府工作更加稳定，利润也更高。据统计，孟加拉国政府公务员近两年的平均月薪约为2.9万塔卡（约合281美元），比私营部门从业人员的2.32万塔卡（约合225美元）高出25%。然而，政府的配额政策让原本就竞争激烈的公务员职位雪上加霜。 《2021年民政及职员统计报告》指出，每年有180万至190万年轻人进入就业市场，而公务员职位每年只开放7万多个一二级职位，而且这一数字在政府宣布取消配额制后依然如此。

其次，学生认为现行配额制度明显“歧视”，指责哈西娜“任人唯亲”。首先，配额制度被认为是哈西娜奖励亲信、扩大团队的关键途径，实际运作中腐败猖獗。由于56%的配额不向普通民众开放，招募人员信息保密，为亲政府团体暗中运作提供了很大空间；其次，在这种政策框架下，大量就业机会被浪费。由于“自由战士”及其后代实际上只占招募人数的10%左右，远低于配额规定的30%，招募部门宁愿让配额职位空缺，也不愿招募通过考试选拔的优秀候选人，后者自然不能接受。

面对学生群体的愤怒情绪，哈西娜政府的强硬态度无疑让冲突更加难以控制。哈西娜政府并没有选择与抗议者进行和平对话，而是动用孟加拉警察、孟加拉边防警卫队等执法机构对抗议者进行大规模镇压。对抗行动主要有两种：一是使用武装对抗的方式对抗议学生施以暴力。7月19日，达卡警方宣布全市宵禁，并派出军队镇压抗议学生。在冲突中，警方使用了橡皮子弹、声波手榴弹、催泪瓦斯等武器新奥新澳门六开奖结果资料查询，给抗议学生造成了重大伤亡。由于当局尚未公布伤亡人数，根据多方统计，孟加拉语和英语两大日报《Alo》和《每日星报》在7月21日分别报道了146人和127人死亡。二是彻底关闭互联网，切断移动服务。 哈西娜政府认为，外国势力通过网络煽动孟加拉国年轻人的愤怒情绪是引发此轮冲突的主要因素，并切断了互联网供应，导致全国大面积停电，孟加拉国所有主流媒体停止运营。国际航班和金融业也受到影响。政府的对抗方式影响了民众的安全、保障、出行和生计香港二四六免费资料开奖，同时造成了不稳定和恐慌，进一步破坏了民众对当局的信任。

值得注意的是，哈西娜对2018年和2024年两次学生配额抗议的立场发生了重大变化。2018年冲突爆发后，哈西娜在接受采访时评论道：“没什么可生气的。学生们有要求。我完全接受。”这一表态清楚地表明了她愿意考虑学生对政府工作配额制度改革的要求。分析人士称，当时哈西娜领导的人民联盟（AL）面临争取2018年底大选的压力，向学生团体示弱只是为了寻求连任。但这次哈西娜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她认为反配额运动是不合理的，尤其是在法院判决之后。她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表示：“学生们以运动的名义浪费了时间。法院判决之后，反配额运动是不合理的。” 这一声明反映出她对抗议活动更为坚定的立场，强调遵守司法程序和法院判决的重要性。

从哈西娜政府的角度来看，坚定支持政府对“自由战士”进行配额分配是合情合理的。目前执政 15 年的人民联盟坚持认为，自己才是解放战争精神的真正传承者，是独立孟加拉国的真正代表。哈西娜对人民联盟的主张长期以来一直围绕着这样一种说法：主要反对党孟加拉民族主义党 (BNP) 等反对党违背了解放战争精神，因为它们与孟加拉国伊斯兰协会 (JI-e-) 有联系，而该组织是一个激进的宗教党派，其领导人被指控在 1971 年独立战争期间与巴基斯坦军方勾结，对“自由战士”和孟加拉国普通民众犯下战争罪行。因此，维持“自由战士”的配额以证明和维护其政治地位符合人民联盟的利益。

2. 抗议活动的影响已经蔓延。后果有多严重？

随着暴力事件不断升级，哈西娜政府宣布全国无限期宵禁，宵禁间隔两小时，以便民众采购生活必需品。政府还部署军队，防止暴力事件蔓延。首都达卡已完全断网，移动通信和互联网服务也暂停。然而，数千名抗议者（包括学生和非学生）无视宵禁，走上街头，封锁道路和高速公路，并在全国各地和首都焚烧轮胎和木板。至此，抗议活动已经超出了反配额运动本身，蔓延至孟加拉国政治、社会和经济的多个层面，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危害。

政治上，此轮抗议活动是哈西娜上台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可能动摇哈西娜政府的根基。目前，随着反对党的退出和激进势力的大力支持，反配额运动逐渐演变为反哈西娜运动（反建制运动）。孟加拉民众长期以来的不满情绪随着运动的发酵而逐渐爆发。民愤集中爆发的原因主要有三：第一，孟加拉国目前面临长期高通胀，民众质疑该国经济在增长，但国民生活却并未呈现这一趋势。据悉，2023-24年通胀率将升至9.73%，为2011-12年以来最高水平。失业率也随之上升。 据孟加拉国统计局统计，2024年第一季度失业人数增加约24万人，总数达到259万人。其次，2009年以来，哈西娜在每次大选中的胜利都受到广泛质疑，很多民众普遍认为自己的投票权被剥夺了。以2024年1月举行的大选为例，大选前夕，哈西娜政府采取强硬措施，逮捕了数千名反对派议员，加之在主要反对党宣布抵制选举后，哈西娜政府毫无悬念地获胜。这一系列事件使选举的公正性受到严重质疑，进一步加剧了民众的不满。第三，民众长期以来认为哈西娜为维持政权向印度出卖国家利益，对此感到不满。 2024年哈西娜赢得大选后爆发的“印度滚出去”运动，是孟加拉人民反抗哈西娜政府亲印行为的真实体现。

从社会经济层面看，此轮抗议活动的参与者已不仅限于学生，孟加拉国工人和失业者纷纷挺身而出，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游行。他们表示，“这已经不再是抗议，现在是一场战争”。随着抗议活动逐渐发酵、经济陷入停滞，孟加拉国经济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吉大港是孟加拉国第二大城市，也是该国最大的港口城市，承担着该国80%以上的进出口业务，关系到孟加拉国国民经济支柱产业——服装出口业的命脉。但自冲突激化以来，港口已无法清关任何集装箱。据孟加拉国工商会联合会（FBCCI）估计，罢工和封锁每天造成650亿塔卡的经济损失，随着冲突发酵孟加拉国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2023澳门开奖历史记录查询结果表，和平示威为何演变成流血冲突？，这一数字还将进一步上升。 目前，孟加拉国高通胀、高利率、美元短缺、银行业不良贷款占比高、偿还外债压力大等因素给经济造成压力，预计孟加拉国经济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国际影响力方面，哈西娜政府的对抗行为损害了其国际形象，国际援助和资金支持可能下降。随着达卡警察局宣布全国范围内关闭互联网并禁止抗议活动，言论自由和和平集会权受到进一步限制。这违背了孟加拉国作为《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缔约国的国际义务。国际组织方面，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呼吁“各方保持克制”；国际人权组织呼吁立即解除禁令，释放所有因行使和平抗议权而被拘留或逮捕的人。发展援助方面，孟加拉国于2024年5月获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11.5亿美元贷款。根据IMF的贷款条件，孟加拉国需要在短期内改善政府财政状况并控制通胀率。目前的抗议活动将使这一系列条件更加困难。 私人投资方面，国际商业集团和全球买家在动乱时期会将订单和投资转移到较为稳定的地区，随着私人投资的下降，孟加拉国经济困难将进一步加剧。

3. 哈西娜妥协后，冲突能停止吗？她第四次连任的前景如何？

目前，在压力之下，最高法院上诉庭推翻了高等法院恢复配额制的命令，开放了93%的政府职位，采用择优录用制，只有5%的职位分配给“自由战士”及其后代，1%的配额分配给部落、残疾人和性少数群体。由于大多数通信仍处于离线状态，目前尚不清楚判决是否让抗议的学生满意，政府也没有立即作出回应。

事实上，哈西娜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第四任期内面临的最大挑战是高通胀和高失业率，以及如何将国家经济从后疫情时代的泥潭中拉出来，重铸2019年7.9% GDP增长率的辉煌。在2024年1月赢得大选后，她开始向印度、中国等伙伴国家寻求解决方案，增加制造业的就业机会。然而抗议活动加上她自己的“不当”言论，造就了她自1996年上任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之一。

从目前情况看，即便哈西娜政府能渡过危机，由于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其第四个任期也将举步维艰。目前，尽管哈西娜作出让步，降低配额比例，并承诺成立专门委员会，致力于建立更合理的配额制度；同时，她也愿意与反对派人士、抗议学生团体接触，商讨解决方案。但由于哈西娜长期以来的施政和经济问题，一旦点燃民众的愤怒，将很难收场。在这种情况下，哈西娜能否满足民众提出的各项诉求，平息民众的愤怒，将决定哈西娜政府的未来。但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孟加拉国恢复国内和平与正常状态，友好结束学生抗议活动，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此外，孟加拉国学生抗议的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1952年东巴基斯坦的“语言运动”。当时，学生们率先要求孟加拉语在巴基斯坦享有与乌尔都语同等的地位，并在随后的几年中在该国的自由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最终促成了孟加拉国的成立。目前抗议的学生是否再次成为“自由战士”，将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